【云景】驯狐记 (四十四)
莫哭，你笑起来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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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厉睿这句话的一瞬间，封景竟一刹那忘记了该作何表情。
他凝着脸冲厉睿看了过去，然后迎面把尚温热的茶水泼了过去。
厉睿被突如其来的茶水惊的一愣，不过一秒又迅速恢复了镇定，他抹了一把水看着封景，他的脸上仍是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斜溢出来，好似刚才泼茶水的另有其人。
“封景你听我说，其实是因为…”
封景动动下巴，声音颤抖的仿佛是从风箱里发出来的，每一个字节都是呼啦啦的风声：“我要是哪天死了，都他妈是你亲手捅死的。”
“封景！”厉睿试图伸手拉封景，却被他狠狠甩开，起身就往外走。
送餐的人刚好整整齐齐的在门口站成一排正欲进门，封景甫一拉门，就撞到了最排头的人，精致的点心撒了一地。封景看也没看就越过目瞪口呆的众人连走带跑的往楼下去。
厉睿岂能容许，利用腿长的优势，大跨几步在楼梯中央拦封景个正着。
“不许走！至少听我把话说完！”厉睿冷着脸迎上封景深不可测的眼。
封景不怒反笑，双手轻轻一摊：“那你杀了我好了。”
“说什么胡话！”厉睿阴鸷着脸挡着封景的去路，封景眉眼轻轻一动，找准时机冲着他手劈了下去，厉睿一时吃痛手上松了劲，封景利用这个空挡轻巧的跳下一阶台阶，脱离了厉睿的控制。
厉睿没追上来，站在台阶上和倚在门口表情看不出喜怒的封景静静对视。
俩人都是城府深不见底的人，谁也没让谁分毫。
“你可真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伯乐，对我真好。为了让我封景退居幕后十几年热度不减竟然不惜让我的每一件丑事都满城皆知。”封景随意的靠着古式的木门框，浓密的叶子阴影几乎遮去了他半边脸，“我由衷的谢你全家。”
“你不是不知道我的作风，我一直坚信想藏住一个秘密最好的办法就是说出这个秘密。”厉睿轻微叹了口气，“我觉察到他最近在调查周老板当年股份的事，他挖的越多知道的也就越多，我索性把事情告诉了他。但是我没有告诉他你是怎么做…”他眼睛微微一垂，因为看不到封景的表情，不知道他是否乐意提起这个话题，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封景，我只是想帮你。”
“你还是先管管你的枕边人吧，怕是她和你弟弟正合作的开心呢。”
“什么意思？”厉睿皱眉，只听得到封景的声音看不清他的表情，没由来让他心里有些空。
“字面意思。我想你一定会——大吃一惊。”封景嘲讽的提唇，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厉睿。
按照厉晨的性格，厉睿告诉了他自己和周老板的交易之后他肯定不会那么快的就相信，一定要自己查，而这时候知道内情的秦楚一定会跳出来帮忙，但依据秦楚的能力根本找不到那些照片和证据，当然，厉晨也不能，但是他背后的人却出现帮了厉晨这个忙，并且狠狠的给封景了一个下马威，只是那个人——到底是谁？
封景没再说话，转头出门把厉睿留在了楼梯上。
之后几天厉睿便在和秦楚鸡飞狗跳的吵架和算总账中忙的脚不沾地，自然没空关心这边的进度，没了厉睿的干扰加之他和落寒的配合，所有的工作不仅在预期之内完美完成，甚至余下了半天的空余时间。忙了几天的工作人员都吵着要去吃饭，封景却安静的坐在一旁拨通了云修的电话。
按照时间来说，云修的节目拍摄已经结束，可今天那臭小子竟然连一个短信都不曾给他报备，封景虽然时常对云修这种买个水都要发个短信报备的行为嗤之以鼻，但是如果云修真的突然消停下了，封景反倒有些隐隐的不安之感，像有只蝴蝶一直在心里忽闪翅膀，心绪难平。
“封先生！热搜上出现了说云修拍户外真人秀受了伤，但是就一会儿功夫微博就崩溃了，然后那个云修的那个消息就没了，搜都搜不到！不知道真的假的啊。”组里的一个爱好八卦的女孩子冲过来蹲在封景的椅子旁边，仰着脸拿着手机凑在封景的眼前。
“受伤？你先等一下。”封景推开姑娘的手机，站起身又打了几个电话。
以封景多年的紧急公关经验，一般这种先前曝光后来消息突然消失，那么这个消息绝对是真的没跑。云修肯定受伤了。
实在过分，云修的电话打不通也罢，竟然连节目组留过联系方式的人也一个个说好了似得压根不接封景电话。
封景打完电话就迈腿往外走，神色匆匆。
“封先生，您去哪啊！”几个工作人员不明就里的冲他背影喊，落寒从人群里抬头，盯着封景挺直的脊背发了呆。
“杀人。”
去往机场的路上封景辗转又拿到了几个节目组的人的电话，挨个打了过去，最后一个终于接通了，号码的主人是一个摄像，而接电话的那边颤颤巍巍的声音化成灰封景都认得——是云修在节目里的助理。封景轻描淡写的问了几句，语气淡然但是言语中的压迫之意劈头盖脸的砸向那经事甚少的助理姑娘，她最后还是慢慢吞吞又心惊胆战的告诉了封景云修确实受伤了，但是并不严重。
封景的担心成真，他捏紧了手机把骂人的冲动压下去：“我一会就到你们那里，你们还有两个半小时的时间组织语言，如果不能给我一个好的交代，所有相关人员就先准备好自己的纸钱吧。”
封景甫一下飞机，半个节目组的人都屏气凝神在机场恭迎他的大驾，就差在封景脚底下铺红毯了。
封景冷冷的轮流扫过去，吓得在场的一个个人屁也不敢放。
“瞒瞒瞒，什么叫伤不严重所以不用告诉我？是非得他瘫在床上半身不遂需要我侍候后半生才算严重？”
一群人又是点头哈腰，又是疯狂摇头，只是一个字也不敢往外嘣，怕被封景骂一脸。
“以后我的艺人出了什么毛病，你们必须第一个通知我，如果下次还有这种情况发生，贵节目自己承担后果吧。”
“是云修他不让…”
“他说的一律不算。我做主。”封景冲着说话人和善一笑，不知怎地，那人总觉得封景那张漂亮到诡异的脸透着森然。
“哦…”
“到底怎么受伤的。”封景被他们拥上了车，坐在最中间的位置，他抬眼问节目组的一位导演。
“因为节目的规划是两人一组，他的队友从山坡上滑了下去，云修出于人道精神，也为了帮助自己的同…”
“这个时候就不要说颂词了，挑重点。”封景难掩眼中的不耐烦，眼珠子一转，利落的翻了一个白眼。
“噢…然后他就去帮忙，但是那个人把云修也扯倒了，俩人都摔了，但是云修护了他一下，所以云修的胳膊受…”
“他胳膊才好！”封景拧着眉毛，声音高了起来。
“发生这种事我们也很抱歉…”
封景挥挥手垂下了眉眼不愿意再接话，其他人也不敢再说话，直到医院车里都一直安静异常。
被云修保护的那个同伴从医院的休息椅上站起来，低眉顺眼委屈道：“对不起，封先生，我害云修受伤了。让您失望了。”
云修的同伴是个长相清秀的新晋小鲜肉，只是现在人气小鲜肉涌上来的太多，封景压根对他没有印象，只侧眼看了看他，轻轻点了点头，进了云修的病房。
把所有多余的人遣散走，封景冷若冰霜的脸瞬间化冻，快走几步到云修床前直接拉开被子查看他受伤的手臂，还好只是擦伤，也离之前的伤口不近，并无大碍。
封景又小心翼翼的抬着他的手往里面放，云修的声音却突然响起：“嘿。”
封景抬眼瞪他一眼：“你刚才是在跟我装睡？”
封景的脸上像春风过境，虽是质问的语气但是声音却异常轻柔。云修突然觉得自己对封景的感情就好像十六七岁的少年第一次爱上一个人一样，不管之前遇到过什么人谈过什么样的恋爱，在碰到封景的时候，他愿意一切重新来过。
这感觉就像云修少年时逃课跑到学校后山躺在空旷的大草地上耳边被幼嫩的狗尾草蹭过一般，一身都是青春年少的味道。
云修轻轻的笑出声，伸出手抓住封景的手抵在自己的下唇：“请问，我可以吻你吗？”
封景亦笑：“当然不可以。”
“我摔下去的时候就想，完了，肯定要被封景骂了。”云修微微笑着的嘴唇若有若无的划过封景微凉的指尖，即使被拒绝了也没有丝毫愠意。
“真聪明，要不是带刀不能过安检，你现在头已经和身子说再见了。”云修没出大事，封景心情大好，翘着嘴唇玩笑似的在他额头上弹了下。
副导演和方才门口的演员一起进了门，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封景：“核磁和CT也已经出来了，除了胳膊上的伤别处确实都没什么问题。”
封景随手接过片子，眼却盯着导演身后吓得气都不敢大喘的演员。仔细看来这张脸确实不错，干净却不寡淡，恰到好处的低眉顺眼让人连说句重话都觉得惊了他。说句并不怎么中听的，封景在娱乐圈这一路走来，看过肮脏的潜规则太多，而这个人的长相，就是在规则里颇受高层喜爱的类型。
封景单刀直入道：“你们是一起摔的吗？”
云修着急忙慌的插话：“其实是……”
“住嘴，”他把头转向那演员，“嗯？”
“是，云修前辈是抱着我的，所以我才没有受伤。”
云修无力的扶了扶额，他感觉封景的后颈都带着无穷的杀意往自己身上迸射。
封景点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文鸯…”
封景印象里这个文鸯似乎和另一个新晋鲜肉炒作过男男西皮，他的公司吃过这个甜头之后便热衷于带节奏将他与各色男艺人捆绑。他觉得这次摔倒事件乃至刚上热搜又被撤下都有故意炒作的嫌疑，恐怕过不了多久云修为了保护文鸯而受伤的话题就要被放出来。云修需要曝光度，但不需要这种曝光，到时候如果真的放了消息，封景势必是要插手的。
封景抬脚往门外去，门关上的瞬间落下一句话：“文鸯？那我倒想看看你如何以一敌万。”
文鸯一脸莫名的看了看导演，之后四只充满求知欲的眼睛都炯炯的望向了云修。被望的人弯腰穿着鞋飞快的解释道：“你的艺名是三国时一个名将的名字，有万人之雄，可以以一敌万。”
“诶诶诶，那前辈，你去哪？”
云修快步往外走着，头也不回道：“我有点事情，别担心，你先回节目组吧，我一会就到……”
甫关上门，就看到封景抱臂站在门外的身影，眉毛轻挑，正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云修觉得如果自己的背后如果有毛的话，怕是早也奓起来了。
“其实当时情况发生的太突然了，我是没办法，才……”云修单手揽着封景把他往自己怀里送，“是生气了，还是吃醋了？”
“别担心，我一会就到。”封景眉目平静，毫无波澜的复述云修的话，言罢眼神一凛，“你拍偶像剧呢？”
“……”云修觉得自己当真是浑身上下张满嘴也解释不了了，索性沉默着把封景揽的更紧。
封景在云修怀里蹭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嘴上仍旧不留情：“你是仗着这里是医院把我勒晕可以直接送去抢救是吗？”
“这几天，心里莫名会有点慌，不知道为什么，”云修停顿片刻，缓缓到，“特别、特别担心你。”
封景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也许是云修的语气太温柔或者怀抱过于熨帖，他心里一软，差点把见过厉睿的事说出口。
“云修前辈，在这里很容易被拍的，要小心哟。”门后探出一张年轻的脸，眉眼弯弯的出声开玩笑，“我和导演先走啦。”
“嗯，你们路上小心。”云修抬起头应付到。
“么么哒～”
年轻的生命真是可恨，说这种话都让人觉得他们是有活力而不是轻佻。
云修点点头，不再理会，低头对封景笑：“你这几天没什么事吧？”
想起文鸯那张言笑晏晏的脸，封景心里的柔软顷刻间荡然无存，冷着脸推开云修的胸膛：“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那个文鸯，你们在组里要尽量避开单独相处，知道吗？”
“知道知道。”云修好脾气的拍拍他的背，“今天不走了，留下来陪我一晚上？”
“不行，还有个约，投资的事，我做东，不能不去。”
“那今天你就不该来的，飞来飞去，多辛苦。”云修胡乱拨弄着封景的刘海，“几点的飞机，我送你去机场？”
“五点十五。”封景一掌拍开，“老实点！”
封景上飞机后在关机之前给匆匆赶回节目组的云修发了微信。只有一句话：也不想想我因为谁来的。
云修几乎是炫耀般的把这条微信让节目组里跟自己关系不错的人看了个遍，后来甚至觉得不过瘾似的又截图发到了微博上。对于云修来说，封景的这条消息甚至比“我爱你”还要更深沉些。他是很怯于剖白自己内心的人，凡事他觉得身体力行比口舌之争要有用的多，所以这条微信几乎可以算得上是直白了，基本等同于封景告诉自己：我在乎你。
而封景对微博上的炸锅一无所知，因为云修的微信也只是淡然的回了他一个“嗯”。
关于几个投资商，虽是封景做东，却是那些人选地方，封景看着助理发过来的地址，心里暗暗嗤了一声。知道自己的工作室现在需要资金注入，这些人索性连衣冠禽兽也懒得装了，直接把地址选在酒吧，不论是砸钱还是灌酒那里都更方便些。
三巡酒过，封景已经被灌得七荤八素，还是硬生生端凝着脸把这些人一个个送走，四平八稳的把哄着他们签好的合约书塞进了包里。封景的西装依然一丝不苟，就连走路也没有醉酒之后的踉跄狼狈。若不是脸上带着薄红，那举手投足反而端庄的像准备赴约的人。
“我第一次从酒吧捞你的时候你也是这样。”一辆车停在封景脸前，放下的车窗里露出厉睿一半脸，“上车，找你有事。”
封景冲着那张脸逡巡一圈，气息极稳字正腔圆的回道：“滚。”
厉睿亦不含糊，利落的下车把人摁在后座，锁门，上车，开车，一气呵成。
“先带你回酒店醒醒酒。”厉睿发动车，“是厉晨还有秦楚和周老板的交易，你有权知道。”
听见这几个名字，封景软软的靠在后座上点了点头，仿佛连反驳的力气也没了，眼睫缓慢的忽闪着，看样子马上就能睡过去。厉睿简直有些庆幸封景不是唱跳型喝醉选手，否则这么窄的车里根本不够当他的舞台。
思及此，他的蓦然想起，自己与封景十几年来，封景好似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喝醉成这个样子过。尤其是封景接任艺人总监之后，在自己面前一直都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模样，他几乎都要忘了封景柔软起来是什么样的了。
准备下车的时候封景已经蜷在后座安静的睡着了。厉睿不想惊动他，打算抱他去酒店，伸手刚触到他的身子，封景却敏感的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的自己摸索着下了车。
“怎么一直不说话？”厉睿虚虚伸着手拢着走的深一脚浅一脚的人，生怕他一个不稳就人仰马翻。
“懒得。”
一路上如履薄冰的终于到了房间，封景停都没停就奔着洗手间去吐了个天昏地暗。等他洗罢脸，厉睿把毛巾递过去：“我还是想问问你，就那么个人，值得吗？”
吐过之后封景心里清明了不少，他醉眼微抬，瞥一眼厉睿：“我多希望你问这句话的时候摸摸自己的良心。他不值你值？你比他多长了个脑袋？”
封景的醉态实在好看，眼尾浅浅勾勒一层粉色，眼底卧着残水，里面有着道不明的热切，可嘴角偏偏带着慵懒而推拒的弧度，叫人分不清他到底是需要人紧紧抱拥，还是需要人远远滚开。
厉睿一时间竟忘了反驳，盯着他的眼睛微愣了起来。
封景推开他碍人的身子，拼着一双喝成散光的眼摸索着到了浴缸跟前。他单手扶着墙，微微侧目看了眼身后的人，仿佛做了个决定，又抬脚回头抱了个枕头和被子拐去了套间的客厅里。
一瞧这阵势，厉睿眯着眼笑道：“你就算不洗澡也可以睡床，离我远一点就可以。”
封景默不作声地把枕头被子扔上沙发，折回卧室指着他：“你，滚客厅去。”
“你疯了？”
“我确实是疯了，竟然没按着你的头让你把方向盘给吃了。”
厉睿一向情绪不外泄的脸竟然难得的精彩起来，他晦明不定的看着封景，简直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喝醉了，这嘴未免太利索了些。
“周老板那些事……”厉睿叹口气，“你还是先睡吧。丛导说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好睡过觉。”
封景睡睡醒醒，睡醒一觉又迷迷糊糊要换衣服，凌晨三点又非要跟云修打电话。厉睿来回折腾四五趟才把人安顿睡好，躺下没合眼多久，八点的闹钟又吱哇乱叫起来。
俩人的衣服上都是浓重的酒味，厉睿索性让人把衣服拿去干洗，自己叫了个早餐之后便抽空去洗澡。
封景是被敲门声弄醒的，他随便裹着酒店的睡袍，惺忪着眼老大不愿意的去开门。
他路过浴室的时候问到：“我衣服呢？”
“哦，我让人送去干洗了，这会送来的应该是早餐。”
封景拉开门，门外站着的除了毕恭毕敬的侍者，还有脸色黑如锅底的云修。
厉睿擦着头发裹着半身浴巾探出头：“早餐拿到了吗？”
眼底通红憔悴的封景和意气风发的厉睿，再配上门前面色不善的云修，这怎么看都是精彩的捉奸现场。如果这是原配捉小三的戏码，现在云修基本可以演躺地上撒泼的剧情了。
被捉的人反道一脸理直气壮的望向云修：“你怎么在这里？”
云修二话不说一步跨进来，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裹在封景身上，扯着人就往外走。
“我衣服……”
“再买。”
“……”
等封景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云修安置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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